光光

【曦羡】愿作暖云燕 8

【八】最早的春天

蓝曦臣还未散尽的惺忪一瞬间跑光了，他撑直了身子，赶紧后撤了一段，不想惊着面前的小人儿。

“小友，你……”蓝曦臣知道自己该先去找医修老先生，可床上的孩子抖得那么厉害，他不得不趴回床沿，温声问，“你不记得我了吗？”

魏无羡抱紧怀里的一小团被子，惊惧得端详了面前人好一会儿。

身上好疼，被子好软，这个白色衣服的大哥哥问我记不记得他？我们见过吗？这里是哪？阿爹阿娘呢？对，我还没找到阿爹阿娘呢！

“大哥哥，我的阿爹阿娘，你见到我的阿爹阿娘了吗？”

蓝曦臣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，弟弟的身子可能真的烧出了问题。

“大哥哥……”

稚嫩颤抖的声线唤醒了他，蓝曦臣只能重新面对这个令人心疼的问题，想认真回答，但真相刺人，只好委婉道，“未曾见过，抱歉。”

此回答一出，魏无羡的眼眶立时红了，陌生的环境，陌生的人，让小朋友不安到了极点。

“他们不要阿婴了吗？”他喃喃完一句，把头埋进唯一能带给他安定的被子里，呜呜哭了出来。

蓝曦臣心如刀绞，赶忙说，“不曾不要！阿婴不必怕，在这里无人会伤害你，你可以安心在这里等他们。”

“这里是哪儿？大哥哥……你……你又是何人？”小团子良久才从小被子里探出一双眼，小心翼翼地瞄他。

蓝曦臣比他更加小心，一只手极轻地放在他的被头上，声暖如熹，“此处是姑苏云深不知处，我名蓝涣，字曦臣，我在夷陵见你晕在路边，便将你带了回来。”

“曦臣……曦臣哥哥……”魏无羡沉浸在面前的这抹微笑里，无意识念了念这个名字，浮沉不定的一颗心也终于渐渐平静。

蓝曦臣笑着应，“嗯，我在。”

戒心渐弱，陌生的环境、残缺的记忆更逼着魏无羡有了亲近之心。他不再将被子抱得那样紧，抬头怯怯对上蓝曦臣的眼睛，“多……多谢哥哥相救，我……我叫魏婴，魏无羡。”

蓝曦臣心软得一塌糊涂，重重地点了下头，鼓励他的主动，“不必谢，那我以后叫你阿羡如何？”

魏无羡晶莹的葡萄眼眨了两下，乖巧地点了点头。

到底是五岁大的小儿郎，消除了戒心后就顾不上再多愁善感，蓝曦臣给他端了碗小米粥，他乖乖吃的一口都不剩，医修来诊脉，也安静地一言不发。

青蘅君听闻魏无羡醒了，也带着蓝启仁一齐来寒室探望。

两位长辈看着床上记忆残缺、瘦骨嶙峋的孩子，无不心生悲戚，提及孩子的双亲，亦是不约而同没有言及真相。

临走前，青蘅君看向蓝曦臣，“曦臣，江宗主明日午后到云深。”

蓝曦臣片刻前还璨然的神色肉眼可见地落寞下来，他抬头与父亲对视了一阵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，“是。”

青蘅君和蓝启仁离开了，蓝曦臣却仍沉浸在无法抗拒的失落里。

他知道父亲已经为他留了足够的时间，从魏无羡来到云深已经过了三天，他们却迟迟没给江家传讯，已是于理不合。

可是……

蓝曦臣刚回头，便撞进一双一直紧跟着他不放的葡萄眼里。盈盈流光的眼睛，还有些怯生的不安，仿佛只有这样不知疲惫地装着自己，才能换得片刻的心安。

他还是舍不得啊。

见他久久还在发呆，敏感的孩子小心地捏了捏他的衣角，“哥哥……”

蓝曦臣倏然醒来，魏无羡柔软的发顶在暖光氤氲下微微发颤，让他直面孩子的不安。

他立刻收了心里那些忐忑，抓住这最后的夜晚。

“无事，阿羡，还想喝些粥吗？”

魏无羡很小心地点点头，等蓝曦臣笑着起身准备去盛粥，又拉住了他，“哥哥……”

“嗯？”

“你……你快点回来。”

蓝曦臣愣了一下，无声息间融化的心一滴一滴落在心坎，他温和一笑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，“好，阿羡数二十个数，哥哥就回来。”

魏无羡认真地点点头，没等他出门呢，就掰开小指头开始数数，“一、二、三……”

稚嫩的嗓音洒满寒夜里的寒室，这是蓝曦臣记忆中最早到来的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