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曦羡】愿作暖云燕 7
【柒】我要留住他
儿子会带着那个孩子回来,这多少在青蘅君的意料之中,可他未意料到的,是这个孩子的身份。
“曦臣,你说他叫魏婴?”
蓝曦臣紧张地顺了口气,“是的,他还说,他叫阿羡。”
魏婴,阿羡......青蘅君凝噎片刻,重重叹了口气,“原来如此,都是缘分啊。”
“父亲,此言何意?”
青蘅君摸摸他的头,看了眼床上瘦弱至干瘪的孩子,又回头看他,心中自是寂然无限,“魏婴,字无羡,乃是原江家客卿魏长泽与抱山散人之徒藏色散人的独子,他夫妇二人在乱葬岗暴动初期,为平祟而仙逝了,江家一直在找这个孩子,蓝家亦在协助,却一直没能找到。”
蓝曦臣直接怔愣在了原地,怪不得,一个流浪儿竟会规规矩矩地行仙门之礼,那么多人都在找他,却阴差阳错被自己遇到了。
“父亲,那我们能带他回去吗?他已经冻僵了。”
“自然,”青蘅君点头安抚着急切的儿子,更是郑重地对他说,“曦臣,你了了两家的一件大事。”
这多少安慰到了蓝曦臣忐忑的心,可他到底只有九岁,他还没有足够的信心认为自己凭着一时的恻隐,就能永永远远地留住这一份悸动。
不管是和江家比,还是和近在咫尺的死亡比,他都太弱小了。
刚回到云深,第一道考验便来了。
魏无羡病得很重。在外漂泊了整整一年的孩子缺衣少粮,体格弱得令人痛心,又在大雪中封冻了不知几时,夷陵的医师只能勉强暖回四肢,孩子的心脉却迟迟跳不痛快。
父子俩冒雪将他带回了云深,待云深的医修匆匆赶来,魏无羡已经连鼻息都探不到了。砸了无数的灵药,走针走至天边微熹,一股微弱的跳动才重新回到孩子胸脯,最后离开雅室时,老医修已经累得连路都走不得。
这也仅仅是免了一场死劫而已,一个没有金丹,未续灵脉的孩子,遭了这么一场大罪,难熬的还在后头。
老医修留下话,“我不保证能留下孩子的命,剩下得还得看他造化了。恕老朽直言,这雪冻出来的毛病,治是治不得的,以后怕是得多多看顾了。”
蓝曦臣没有回话,面色亦平静,只有他自己知道,掩在衣袖中的拳心攥得他手心手臂都是疼得。
心里的声音如火一般焚着心绪,一声又一声。
没关系,又有什么关系,让我来看,让我来顾。
这世上多得不是造化,而是人事。
我要留下他。
“多多看顾。”
简简单单一句话,赔得不知是谁是一生。
北风刮得紧,日暮里的云深不知处林寒而鸦噤。
暮雪是最冷的,雅室正讲学的先生都因呵笔难著而提前散了学,整个云深不知处,唯有寒室一处,违其名号,格外的暖意融融。
三四个火盆摆在屋内各处,盈盈碳光连烛火都掩盖下去,将竹室四壁统统映出橙红色光晕。
这对家风主简朴刻苦的蓝家来说,多少奢侈了些,但对这躺在床上,浑身依旧温凉不似常人的孩子来说,却是万万少不得的。
跪在床边的少年不得不时常拂袖拭去额边汗水,九岁的他还太小,锻炼得当的体质,御寒可以,降热却艰难。
尽管如此,他还是不断得往火盆中续碳,左手布巾给床上的小人儿擦冷汗,右手便为自己擦热汗。
每隔两个时辰就要喂的药,也从不假他人之手,自己挺着青涩的胸膛,支撑着软趴趴的孩子,再一小勺一小勺地喂。
就这样,一人高热了整整三天,一人苦守了整整三天。
晨光微熹,蓝曦臣被一阵极轻但极悲切的梦呓唤醒了。
他在惺忪里猛然意识到自己竟不小心睡着了,后知后觉的恐惧让他顾不上困意,急忙往床上看去。
跟着,便撞上一张糊满了泪水的苍白小脸。流浪带给他的风尘早被洗净,青紫的冻伤也都褪下。
晨光下,这样一张嫩白娇俏的小脸,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,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,却被苦涩的泪糊得眉结难解,怎叫人不疼,怎叫人不怜。
嘴里迷糊的梦呓,仔细听了才发现是……
“爹……娘……带我一起走吧……不要丢下羡羡……”
蓝曦臣牙都酸了,顾不得礼仪端方,三两下爬上床贴着他,拿布巾一点一点给他擦泪,另一只手还不厌其烦地拍哄起来。
“不怕……不怕……弟弟,不怕。”
本意欲安抚,没成想孩子的眼睛却朦朦胧胧地睁开了。
流光潋滟,菡萏微波,懵懂、无邪,还有一些惊惧,汇成一句沙哑而稚嫩的,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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